Deep Way
Far from this Deep Way.

圈套


Q1
一辆面包车在山间小路上疾驰。
夜里11点。
车里有五个人。一个司机，一个精干巴瘦的中年人，两个大块头，吴邪。
车里没人说话，静默的往前直开，司机像生了副夜眼似的，在黑灯瞎火的小山路上轻车熟路开的飞快。
吴邪的屁股忽然震了一下，是手机。但他没管，由着它震，依旧默默地盯着窗外。
手机震个没完。
坐在他右手边的大块头有个标志性的光头，姓楚，通称楚哥，转过脸来拍了吴邪胳膊一巴掌，压低声音骂道：“他娘的，你小子的手机快把座位震穿了！”语气很冲而且充满警惕。
吴邪懒懒看了他一眼，侧过身慢吞吞的掏出手机，还在锲而不舍的震。看清了屏幕上的名字后，想都不想立马掐掉，又塞回屁股口袋里。
“谁来的电话？”一车人都盯住了他，气氛十分紧张，
吴邪翻翻眼皮，回答：“前妻。”
顿时一车静默，随即所有人都哄笑出声，连司机都歪了方向盘，车子直接打了个S。
“我操！他娘的！你小子看不出来啊！”
“扯鸡巴蛋去吧！才几岁的小鬼？毛都没长齐呢！”
吴邪也没解释，呵呵笑了两声，转开头去接着看窗外。
一片乌漆抹黑，只能看到比夜色更深的山石的形状。
虽然所有人都趁机取笑了吴邪一番，但是没有人对吴邪的回答表示质疑，因为这种不着边际一听就像是胡诌的谎话在这种时候反而只能是真的。
因为没人敢撒这种一出口就会被戳穿的谎。
在这辆车里。

王胖子看着自己被挂断的电话，啧了一声，表情有点凝重。
“队长？情况不好？”边上一个黑瘦的小个子问他。
“嗯……”胖子摇了摇手机，心里飞快的思考过数种可能：这是他特地新办的专门用来跟吴邪联络的安全号码，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不到必要时候不轻易使用。所以如果电话是吴邪自己掐断的，那就说明现在不是通话的时候，但是人应该没事；如果是被人掐断的，那可能凶多吉少……他娘的……
“操！监听器和GPS定位呢？当初你们这帮不顶事儿的什么不忘？怎么就单单忘了交这两样东西给他呢！？”胖子狠拍一下桌子，怒气冲冲的大吼。
桌子上的东西跳了三跳，周围一圈人立刻噤若寒蝉。
“至少我们还能定位吴邪的手机。”解雨臣面对电脑飞快的敲打键盘，“他的手机开了卫星定位，只要手机有电，我能找到他。”
胖子一听来了劲，立刻凑过去问：“信号强不强？”
“难说。”解雨臣皱眉，“从刚才开始信号就不太稳定，信号反应不像是电梯，如果不是进了防空洞，那就是去了山里。”
“防空洞不可能，全省的防空洞都在我们的监控下，上哪儿躲去？”胖子抽出支烟叼在嘴上，解雨臣瞪了他一眼，他就没点火，只是叼着。接着说，“是山里，山区里有边境线，只设了军用信号，基地发射台建不进去。再说了，既然是大买卖，当然要去边境线上交易。”
解雨臣回头与他对视，双方心思不言自明。
“那队长，咱们出发？”
“出你头个发！”胖子打断他，“这里是边境，山区范围这么大，怎么包围？出动一个连队？”
“那……”
“等！”胖子也显露出烦躁的样子来，牙齿使劲咬着烟嘴，瞬也不瞬的盯着解雨臣手上的电脑。
一幅卫星地图上，一个时隐时现的红点。

面包车还在山路上飞驰。
路况开始变的不好起来，司机抓着方向盘精神高度集中，两眼紧盯着前方漆黑的路面，速度却不减，车厢里明显比之前颠簸了许多。
吴邪抓着扶手，努力抑制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斜睨了隔壁楚哥一眼，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手抓着扶手，一手紧紧护着怀里的旅行包，嘴里骂骂咧咧。
“大武你他娘的车能开稳点儿不！？”
“别跟他说话。”坐在司机边上那个精瘦的中年人回头驳了楚哥一句，楚哥立刻老实了。
吴邪暗暗看着这一切。车里人的地位高低非常明显，为首的是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中年人，姓姚，真名不知道，道上都是叫诨名，所以大家只喊他姚爷，至于他是不是真的姓姚，其实也没人知道。其次是开车的壮汉，叫大武，也是个绰号，一副结实的西藏人面孔，身上也是一股浓厚的西藏味道，几米开外都能闻到，据说他跟了姚爷七八年了，身手了得，忠心耿耿，是姚爷的一把手。再下来是坐在吴邪前座的大块头，因为沉默寡言所以绰号叫哑巴，说起来吴邪确实没有听过他说话，心想这人也许是个真哑巴。不过姚爷很信任他，重要的东西通常交给他保管。再下来就是坐在右手边的楚哥了，喜怒形于色，很好懂的一个人，当然也是道上报的出名头的角色，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债的亡命之徒。
再接下来，才是吴邪。
吴邪的形象就是个小混混，虽然有一百八的个子却没什么攻击性，照理说不应该和这群人混在一起，反而像是被绑来的肉票，不过他会在这辆车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天真。”副驾驶座上的姚爷回头叫了他一声。天真是他的绰号，因为他叫吴邪，报名字的时候总被人嘲笑：原来你叫天真无邪啊！时间久了竟然就默认成了他的绰号，道上知道他的人都这么叫。为此他还别扭了很长时间，最后妥协了。
“什么事？姚爷。”吴邪恭恭敬敬的回答。
“看看光头包里的东西。”姚爷懒洋洋的命令道，“就现在。”
吴邪一阵纳闷，这时候验货？在颠簸的跟暴风雨里小船只一样的面包车里？
姚爷也不说下去，只是看着他，一手拧亮了车内灯。昏黄的灯泡光线跳了两跳，好歹是亮了。
吴邪只好点头，从楚哥手里抱过旅行袋放到自己大腿上，等确实放稳了以后才拉开拉链。掏出里面用发泡膜裹了好几层的物件。
打开？吴邪用眼神示意姚爷，姚爷点了点头。
车子还是颠的厉害，吴邪小心翼翼的扯掉发泡膜上的黄色封箱胶带，再一层一层剥开发泡膜，直到里面露出一抹玉色。
高30厘米滴水玉观音造像，整块的鸡血石莲花座，净瓶上的镏金光华如新。
国宝级别的价值连城。
吴邪把观音像捧在手里反复赏玩了一番，抬头问道：“这是让我现在估个价？”
姚爷还是不说话，就点了点头。
吴邪又看了眼观音像，笑了起来。
“笑什么！”边上的楚哥立马呛了他一句。
吴邪没理他，只是盯着姚爷笑。不知这老狐狸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弄了件这么明显的赝品过来。他伸手，竖起五根指头，“就这个数。”意思是最多五千块，就看对方怎么理解。如果对方理解成五百万，也不是不行。
“好！”姚爷拍了一下大腿，“有眼光！三爷果然没推荐错人！一会儿见了买主，就看你怎么忽悠了，成了买卖，抽你两成。”
这可不真是一般的大方。这尊玉观音如果是真品，那至少值一千万，五百万那就是外行人往少了说。可是，就算五百万的两成也有一百万，这不是一个能够给新人的数目。关键是这尊玉观音是赝品，虽然仿的不错，糊弄糊弄外行人绰绰有余，但万一见着了懂行的，还得把它忽悠成真的……比登天还难。
吴邪内心打鼓，面上却维持着笑容，端详了观音像好一会儿，心一横，咔吧一声把净瓶给揪了下来。
“我操！你他娘的疯了！”楚哥顿时噌一下跳起来，抡起拳头就要往吴邪脸上招呼。谁知前排的哑巴比他更快，一扬手就接住了他的拳头，死死捏在半空中。
姚爷的表情也严肃起来，阴沉沉的道：“天真，你这是在做什么？”
“不这样做，谁会相信它是真的？”吴邪淡淡的回答，甩手把净瓶丢出窗外，“这镏金假的来，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说完他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对着掰断的缺口处来回烧了很久，再用手反复的抹，直到缺口看起来不再像人工掰断的样子为止。
“这样做，多少看起来真点。”做完这一切，吴邪收好打火机，把玉观音抛给楚哥，动作毫不怜惜。
楚哥胆战心惊的看着被随意丢进自己怀里的玉观音，怎么一瞬间宝贝就变粪土了？
姚爷绷了绷脸，朝哑巴点一下头，就转回去看前面了。
车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夜风刮进窗口的呼呼声，掩盖了吴邪打鼓一般的心跳。

车又摸黑开了大概半小时。也许不到半小时，只是因为车里没人再说话，气氛压抑的紧，显得时间过得特别难熬，每一秒都拉长了似的。
吴邪看着窗外，发现不知何时车子开进了一道峡谷，之前的开阔感已经荡然无存，只有两边嶙峋的黑色山壁威压过来。天纵使再黑，也还是有星点月光照下来，何况还有车头灯。但是在这不知有多深多高的峡谷里，这点光线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吴邪皱着眉，就着这点微弱的光线，仔仔细细观察起车外的崖壁来。
崖壁并不光滑，到处都坑坑洼洼的，也没有通常生长在石壁上的植被和苔藓，说不出的古怪。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崖壁上尽是镐头和铲子的印记！
这竟是一条人工凿出来的峡谷吗！？怎么可能？单边的山壁少说也有两三百米高！
吴邪不敢将头探出窗外，因为他已经听到了好几声车身与岩石刮擦发出的唧唧声。可见这道峡谷窄的离奇。
突然，大武踩了个急刹，车子颠了一下，猛的就停住了。
吴邪没防备，嘭一下趴到了前座椅背上，鼻子结实的撞了一下，差点没疼出眼泪来。
隔壁的楚哥似乎也撞得不轻，登时破口大骂：“操你爷爷的！撞鬼啦！？”
话音还没落地，就看到车头前一溜儿的火把凭空出现似的烧了起来，峡谷里多多少少有点穿堂风，火苗不停的摇晃着，把持着火把的人脸照的忽明忽暗。再仔细一看，让大武踩急刹的元凶竟然是横在路面上的路障，大碗口粗的木头两头削尖扎成篱笆状，尖头朝外，万一撞上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吴邪当下就明白了，感情这是到地儿了啊。
姚爷下了车，也不往前走，就站在车门边向着里头吆喝：“四阿公！这酒都烫好了，不趁热喝一盅嘛！”
路障对面没人回话，抓火把站着的人们还是面色冷硬的站着。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个瘦巴巴的老头子背着手从人群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高挑的戴墨镜的年轻人。
这人应该就是姚爷口中的四阿公——陈皮阿四了。也正是这次他们交易的对家。
周围都有火把照着，光线充足。吴邪看清了他的面孔，非常普通的六七十岁老头子的样子，灰白的头发应该有点稀疏了的缘故，所以剃得极短。人非常精瘦，老头子脸上该有的皱纹褶子一样不少，鹰钩鼻显得表情很阴鹜。
而且，可怕的是他竟然是一个瞎子，一双眼睛像是曾经被利刃打横划过，一条粗长的狰狞疤痕横亘在眼皮上。
陈皮阿四抬起那张苍老的脸，偏偏头，准确的面向姚爷的方向咧嘴一笑道：“还是姚爷有心，好长一段时日不见了，不知道姚爷是不是还记得老头子我的口味？”
“那是自然！”姚爷答道，不着痕迹的抖了一下身体。
明明是个瞎子，居然还是能感觉到他视线的压力！
“那好，里面说话吧，正好我也备了几样下酒菜。”陈皮阿四笑着转过身，向峡谷深处走去。
这里是他的地盘，周围都是他的手下，一看到主子有动作，立刻有人走上前来拉开了路障，露出一个人通过的宽度。

无声的警告——别动小脑筋，乖乖的靠双腿走进去。



TBC❤